破光

[TTT番外] 十分鐘年華老去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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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导的足球不踢球:

四 回憶篇(2)—— Pippo

五年前 

Pippo脅持Sheva上車後,便整個人近乎脫力。 
他大口喘息著,鮮血淋漓的手顫抖的堅持握著槍對著Sheva。 
Sheva穩定的開車,側目打量Pippo,見他蒼白到駭人,椅背和褲子都被鮮血染紅,傷勢看來極端嚴重,但Pippo的眼睛依然閃爍,在逐漸黯淡的暮色中越發的晶晶亮。 
從城裏到他們居住的別墅大概半小時的車程,而警方早已在各路要道設下關卡。 
因而當天交通異常順暢,車流雖多卻均井井有條,誰也不知道大概每幾輛車中便是一輛跟蹤警車。 
Sheva忽然開口:「Pippo,你流血太厲害,到不了目的地你就會死……」 
Pippo正在觀察側鏡的情況,聽到這話便猛的看向Sheva。 
他眼神一向有力,即便沒有正視,Sheva也忍不住渾身一凜。 
「並不是我不想送你去見他,你這個樣子最好先去醫院。」 
Pippo輕微的冷笑了一聲,「Andiry,這種貓鼠遊戲這麼多年也該到頭了……別再逼我了。」 
Sheva啞然。他不知如何回應,但他知道,Pippo說的是事實。 
他們變成這樣都是由他所致。 
Pippo剛才的每一個字都想擠出來的,他說得艱難而用力,氣勢十足。但Sheva知道,他虛弱到扣動扳機的力氣都不一定有。 
作為敵人,Sheva面對他,應該牽扯嘴角冷笑非常,看著他搖搖欲墜還堅持豎立的槍,他應當即可停車,制服他逮捕他乾脆了事,但Sheva的心不合時宜的擰痛著,他劇烈的猶豫和搖擺中。 
Pippo警戒的看了看後視鏡後突然說:「甩掉後面那輛黑色的車!」 
Sheva沒說話,簡單的踩下油門。 
對於受過多年訓練的人而言,這是小菜一碟。 
開進比較平坦和安靜的道路,暫時看不到任何跟車,Pippo似鬆了一口氣,他閉了閉眼睛,然後靠在椅背上 
他說:「Pippo,你需要止血,你流血流得太厲害。」他看他一眼,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前面抽屜裏,「這裏有些處理工具,你自己打開處理一下。」 
Pippo看著他,呆滯卻堅決的搖搖頭。
Sheva看他被鮮血染紅,似乎連眼睛都是急迫到血紅,精光四射的甚是可怕。 
Sheva說:「我沒想讓你死,Pippo,我們停在路邊,我幫你處理一下好嗎?我既然送你出來……就是想救你。」 
Pippo因失血整個人顯得有點反應遲鈍,聽他的話愣了幾秒,突然恍惚而無法抑止的大笑起來,只笑了兩聲,便大力咳嗽起來,牽動所有的傷口,他顫抖的再握不住槍,槍掉在腳下,他似乎也並不在意。 
Sheva看著Pippo腳下已經都是鮮血,狀況甚為恐怖,那一刻像每一次他目睹他在生死線前掙扎一樣,Sheva的心熾痛無比,那種要他生還的衝動蠢蠢欲動起來。 
第一次是Pippo被開了六槍躺在血泊中,第二次是在即將炸掉的大樓裏他被打斷雙腿,第三次是現在,每次Sheva都無法控制的想要拉他度過生死難關,別說Pippo,就連他自己都心生慣性,以為那是理所應當,以為他一直是他的救命恩人。 
但到方才,Sheva突然了然,其實每一次將他置於這痛苦境地都是他,從精神到肉體,他欺騙他打擊他,讓他受盡折辱求生不得,而每一次的最後關頭,他如神天降的拉他回來。 
這麼多年了,他一直想的是,Pippo令他失去了最愛的人,兩個人本是敵對,他怎麼對他都不算過分,但事到如今,他忽然明白,他們都是受害者,這裏沒有勝利。 
Pippo整個人攤在椅子上,因剛才激動的笑,他有些呼吸困難,用手捂住最厲害的傷口,大口大口的喘氣,像即將溺死的魚,眼中只剩一個焦點。 
這時他們開上了一條空曠的公路,Pippo只覺力氣漸失,他分辨不清自己傷勢情況,心想大概支撐不住了,離Bobo似乎還有一段路程,而生命的力量正在逐漸抽離。 
遠遠的,看到了警燈淩亂的閃爍,他拼命辨認,想到大概是關卡,但他已然沒有舉槍的力氣,恐怕真的見不到Bobo了。 
他在心裏無奈訕笑,他終究不能回到愛人身邊,即便拼命努力,他從來幫不了他救不了他。 
命運讓他們相愛,但沒有一個好的結果。 
他閉上眼睛,在失去意識前,他聽見自己對Sheva說:「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,不要救我。」 

Pippo並未昏迷太久,但他覺得自己睡了一輩子樣的久長。 
他的意識回到很多年前,自己剛剛認識Andiry shevchenko的時候。 
那個時候,Pippo並不算把他放在眼中,雖然年輕的Andiry十分精明能幹,是幫派中的一把好手,無人替代,但在Pippo印象裏,這個年輕人總帶著點毛頭小伙的青澀感,人頭落地都不眨眼睛,但與人說話卻會臉紅。 
犀利和羞澀,兩種背道而馳的氣質統一在Sheva身上,甚是和諧可愛。 
剛認識的時候,Sheva並不掩飾對他的好感和熱情,經常約他吃飯,各類事情也喜歡與他商量,閒暇的時候便來找他,週末時常泡在他家裏。 
Pippo感覺得出,但那是視為理所當然,即便熱情回應,也並不算真心實意。 
因為他也清楚得記得自己的任務:他是Stephen派過去的臥底,跟在Andiry身邊只為擊垮對方。 
Andiry不知道,但他們其實各為其主。 

Pippo想:大概從那時起,他就對Sheva心存愧疚了,他以為自己一直欺騙他。 
但其實那都只是小小把戲,他騙不了Sheva,他只能騙騙自己,於是最大的騙局編織了幾乎十年,而自己則一直身處其中,不得而知。 
真的很搞笑,如果不是沒有力氣,Pippo想自己在昏迷中也能笑出聲來。 
他一直感激他啊。一直認為他對自己既往不咎,萬千恩惠。 

這次Pippo中了達五六槍。Sheva把他從車裏拖出來,平放在地上,一一檢查他的傷口,簡單的做消毒和小手術,以便取出子彈和止血。 
在通過前方的關卡時,Pippo就昏迷過去,照理講,Sheva完全可以停車完事,逮捕罪犯了事,但如同每次在生死大關前看著Pippo一樣,他無法控制的心生衝動,他無法看著他死。 
於是他突然加大油門,衝過了車群。 
警方因得到通知Andiry警官被脅持在車上,均不敢硬來開槍,眼睜睜被衝撞開來,看車子飛駛而去,到底有幾個人看清楚其實是Andiry警官身邊躺著的是昏迷的犯人就不得而知了。 
整個計劃是他制定,他自然知道本市城區郊區到底有哪些地方是沒有警察和關卡的。 
他將車子開下公路,停進一處類似荒郊的地方。 

學醫那些年,自己外科手術一直做得十分漂亮,深受好評,可惜後來的生涯裏,手術刀變成殺人的槍,真正的能力一直未能得展,忙於危險生計,其實也生疏了技巧。 
但為數不多的幾次手術,他都用在眼前這個人身上,而他們各自身上那些傷痕累累,其實多數均拜對對方所賜。 

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,那時Sheva已經成功打入Paolo的幫派陣營,並且成為一等好手,其實這和他當初的想像有所區別,他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得到器重,成為可以左右幫中事務的人物,而與他同期臥底的幾個人就並不如他一樣順利。 
Nesta一直在羅馬和米蘭兩處周旋,開始很想打進Stephen公司內部,但那時Stephen的勢力還如日中天,想進入中樞並非易事,他逐漸努力傾向羅馬的小幫派合併事務上。 
Rony早他們幾年,雖然一早就被Stephen看中收在身邊,但到底還是發配到國外,主要策應澳洲一處的國際刑警。 
於是其實大家還沒有完全能夠接線上來,一切尚在構建當中。 
Pippo剛進來的時候,Andiry也不算十分看好他,作為殺手,他身體條件並不夠出色,且平時做人接物看起來殺氣不足,不想這行中人。 
不過Pippo禮貌謙恭,如受過良好教育的氣質十分打動Sheva,與他對話如同回到大學,Sheva喜歡他。 
Pippo能力不惶多讓,多數任務都能完成的妥妥帖帖,看的出是這行中的老手,Sheva一直信任他倚賴他,直到發現他的真正身份。 

他和Pippo相識大概一兩年的時候。
很偶然的,他和Erica約在一間地下停車場交換信息,十分隱秘的地點。 
他們坐在車裏,正在說話。 
Sheva卻見一輛車飛快從眼前駛過,雖然速度很快,但Sheva反應過來那是Pippo的車子。 
果然沒多久,便見Pippo匆匆走了過來,他身穿黑色風衣,手裏拿著圍巾捂住整個右臂,白色圍巾都被鮮血染紅,他頭髮淩亂行色倉惶。 
Sheva深感奇怪,看他根本沒有打量四周情況便直接上樓。 
Sheva和Erica交代了下,便跟過去看,看到他的背影穿過蜿蜒的走廊,一直到盡頭。 
2個小時後,Pippo走出來,從臉色到神色都平復了許多,右臂裹滿紗布,身後跟著一個中等身材的男子,兩個人沒有交談,甚至也沒有眼神交流。 
對方目送Pippo開車離去,才默然轉頭回去。 
那時Sheva與Pippo認識大概一兩年左右,每次任務受傷,都用自家醫生,或者Sheva有時好心親手替他手術。 
Sheva這邊殺手醫生有限,從沒有這麼一號人物,他坐在車裏仔細看了看。 
Erica問他:「怎麼了,有問題嗎?」 
放在平時他大概不會那麼注意,幫派中的諸多人員他也不能一一對上號,但是Pippo,他們一直是很好的朋友,在某種程度上,Sheva甚至在感情和心態上比較依賴他。 
他不能容忍超出想像的情況發生。 
他對Erica說:「去查查這個人是誰?」 

Del Piero。 
在Stephen那裏也算是比較元老的人物,多年的殺手兼醫生,近年來多數時間不接危險行動,而他專署負責的幾名殺手裏:Fillipppo Inzaghi算是十分重要的一位。 
Sheva坐在桌子前看著Erica發來的email,心沉谷底。 
他回憶自Pippo來以後的諸多任務,大多與Stephen對峙均告失敗,那時並不覺奇怪,現在想來,有Pippo的原因在內。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,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得知,況且以Pippo的位置,做一點小小的調整就能撼動全局。 
那對Pippo並不難。因為Sheva相信他。 
其實本不該如此,從他接受這項任務就不該再去責怪別人欺騙自己,在某種程度上,他其實也依然在欺騙著Pippo,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失望與憤怒。 
晚上Pippo約他吃飯,兩個人找了普通的日本餐館,那是Sheva多年不變的愛好,但那天他有心事,味同嚼蠟,有點意興闌珊的勁頭。 
Pippo覺得很奇怪:「怎麼了,Andiry,每次見到壽司你不都如狼似虎嗎?」 
Sheva看他一眼,聳聳肩。 
Pippo穿長袖毛衣,Sheva注意他多數動作使用左手進行,右臂放在一邊桌子上,看不出受傷的跡象。 
他一直在跟Sheva說自己前幾天買到的CD,如何如何,做了一番熱情洋溢的推薦。 
Sheva望著他忽然說:「要喝點湯嗎?我幫你拿!」 
Pippo愣了下答好。 
兩分鐘後,Sheva端著兩碗湯回來,Pippo抬手去接的時候,Sheva忽然沒拿住將其中一碗全部灑掉,滾燙的湯水澆在Pippo右臂上。 
帶著點殘忍的惡意,Sheva欣賞了對方因突然的疼痛而無比扭曲的表情,十分痛苦的,Pippo整個人緊聳起來。 
但很快的,Pippo緊緊抓住了衣袖,臉色蒼白,努力搖頭表示沒事,並沒有讓Sheva看一眼。 
「有問題嗎?要不要脫掉毛衣?」Sheva坐在他身邊,「讓我看眼。」他大力抓住對方胳膊,但被Pippo猛的扯回來。 
兩個人僵持對望,Pippo滿眼的警戒和猶疑,身體僵硬,神色因緊張而略帶驚恐。 
那一刻,Sheva明白Pippo的處境,他是臥底,他欺騙他並且害怕他。 
他覺得自己十分好笑,做了這樣雙重身份的人,還妄圖交一個真心相對的朋友,自己都無法真心面對身邊兄弟,有什麼要求人家真誠面對自己呢? 
他心下釋然,有點無奈和淒然。 

於是他一個晚上都非常和氣,對著Pippo一直好脾氣的笑,講笑話逗他開心,直到對方終於打消疑慮,喜笑顏開。 
晚上送Pippo回家,臨下車前,Sheva遞給他兩管藥膏。 
「回去上點藥再休息。兩個藥,先用紅色的。」 
Pippo欣然接受,Sheva給他的藥是治療槍傷和燙傷的。 
但Pippo並未在意的就放進衣服裏,道謝。 
Sheva望著他溫和的微笑,眼神專注。 
Pippo被看得發毛,摸摸自己的臉,笑嘻嘻的:「怎麼了,看什麼呢?」 
Sheva搖一下頭,「沒什麼。」停頓了一會兒他說:「下周會有個任務讓你去做。」 
Pippo愣了愣,「嗯。」 
Sheva說:「可能有點危險……對方是咱們同城的集團。」 
那時他們與Stephen正在交談合作事宜,所以雙方並未處於過於對峙的局面,但Sheva安排的事情很明顯是要和對方對著幹,而他注意觀察Pippo的神色變化。 
Pippo很認真的聽他講了大概行程,很職業的不動聲色,「Andiry,你不想和他們合作?」 
Sheva點了下頭。 
「但你現在做這種事情很危險……」 
Sheva聳聳肩,「我不在乎……能豁得出去冒險才能打出新的地位。」 
兩個人就此爭論了一番,Sheva一直等著Pippo堅持勸自己不要和Stephen集團作對,但Pippo只是異議了兩句便作罷,表示全部聽Sheva安排就是。 
Sheva望著他,心越來越涼。 
然後他們互道再見,擁抱親吻。 
Sheva微笑的目送他下車,直到他上樓才離開,但如果那時Pippo回頭會看到他陡然變化的臉色。 
Sheva決定殺死他。 
有時想想如果當初簡單一點,在驚怒的狀態下一槍打死他,也許就沒有後來那麼多事情,但是Sheva決定為他費點心機。 
他與Nesta在Stephen那裏做了一點點手腳,以至於老闆親自開始懷疑幫派內有警方的臥底,這點手腳對Nesta來說是個簡單的事情。 
Stephen很快將矛頭鎖定在幾個人身上,其中包括Pippo。 

之後的日子,他小心進行計劃。 
多數情況下他間接性的給了Pippo幾次錯誤情報,致使Stephen的幾次行動終告失敗,損失慘重,但從中討得便宜得並非Sheva自己,而是米蘭警方。 
軍火生意經不起這樣的虧損,Stephen決定找出內奸,當然沒有人會懷疑到Sheva,如他所料,焦點集中在Pippo身上。 
當然敏感如Pippo也有些疑惑,但也束手無措。 
看著他們努力尋找那個重要的臥底人物費盡心思,Sheva第一次感到了橫淌黑白兩道的極端快感,那也是第一次,他在鏡子裏看到自己扭曲的表情和寫滿怨憎的雙眼,不是不惶惑,但他把所有的擔心恐懼均壓制下來。 
Erica問他:「你安排了那麼多事情就為了幹掉他?」 
Sheva微笑:「難道不好嘛?Stephen那邊也一直懷疑自己有內奸,讓他幹掉自己人,Sandro和Rony也會少一份危險。」 
不是不心痛,但Sheva認為自己無法面對Pippo,既然如此,不如眼不見為淨,既然接了這項工作就得學會雙面背叛,那麼Pippo算是自己上的第一課。 
從開始,他便欺騙Sheva,Sheva決定有樣學樣。 

他為Pippo在警局做了份假的身份證明,普通警員的檔案。 
那時警方臥底在Stephen集團是很危險的,老闆一般抱有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。 
某日Nesta打來電話告訴Sheva:「Stephen派Del Piero對Pippo動手。」 
這是Sheva要的結果,他要對方死在自己人手裏。 

那天夜裏,Sheva關掉手機,吩咐手下不再支援Pippo。 
他決定睡覺,而明天一早醒來,Stephen會替自己幹掉Filippo Inzaghi。 
但直到三點他依然輾轉反側,難以成眠。 
他最終無法忍受這種煎熬,開車趕往現場,他決定親眼目睹場景,也好讓自己記住。 

Pippo正在海邊倉庫進行任務,他通知了Alex Sheva的計劃。 
但當天晚上一切並非他想像。 
夜裏非常寒冷也非常寂靜,沒有械鬥也沒有人和車輛,一切安靜得有點詭異,直到Alex來了。 
Pippo站起來走向他,他剛想問對方:「出什麼事了嘛?咱們的人呢。」 
大概說了三個字,Alex對他開槍了。 
那是他一生最壞的回憶之一,他最信任和親密的朋友,面色冷酷,一言不發的對他連開四槍。 
他的頭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,人已經倒在一片血泊中。 
他躺在一片血紅中,整個人劇烈的抽搐,張開嘴便是鮮血湧動。 
Alex慢慢走到他面前,他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,大概是不能接受這個狀況,他奮力開口叫他的名字。 
聲音蠕動著爬出,如他的狀態一樣努力掙扎卻易碎:「Alex……」 
對方沒有回答,打斷他的聲音的是最後的兩聲槍響。 
Alex對他補了兩槍。 
他最後的意識停止在那裏,嚴重的槍傷和難以接受的景況令他迅速昏厥。 
而Sheva到來的時候,正好看到Alex收起槍,然後默默退後兩步,臉色灰敗如帶面具,Sheva以為他下一個動作是跌坐在地上。 
但是Alex只僵持的打了個趔趄,然後轉身而去,沒有回頭。 

那個時候Sheva應該是達成心願,對方不僅必死無疑且狀況淒慘。 
但站在Pippo面前的時候,不知是因為寒冷或是其他,Sheva顫抖成一團。 
猶豫了半分鐘,頭腦一片空白,但身體已經做出反應。 
他把他抱上車,他決定救他。 
在做手術的時候,Sheva也發現,殺手明顯是手下留情,儘管六槍打得紮紮實實,但卻沒有一處打中要害,當然如果不迅速搶救,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,不過面對多年搭檔,Alex醫生為他留了活路。 
取子彈,止血,一切及時進行,順利生還。 

但如今這幾槍是結結實實的,Sheva為Pippo做了簡單的止血。 
在他處理傷口的時候,大概是因為疼痛,傷者猛然醒轉,他一下子坐起來,整個人往後錯了一下。 那時是初秋天氣,黃昏時間,有點未散的暑熱,細涼如水的風撩過Pippo的頭髮。 
兩個人均大汗淋淋,蒼白而專注的對視。 
Sheva想:自己一直沒有把那次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訴Pippo,他大概是怕他會生氣,會和自己絕交,在自己內心深處,居然如此驚懼與他分離。 
雖然如今景況由自己所致,但那些驚天的秘密和計策似乎自然天成,並非自己設計而成,如今望著沉重喘息的Pippo,如突然意識到一樣,他即將永遠見不到他,想到此,冷汗爬滿脊樑。 
停頓了一會兒,Sheva動了動僵持的胳膊,看了下錶:「我剛才已經關掉追蹤器,現在大概還有20分鐘的時間差,我送你離開。我擔保送你到安全的地方……」 
Pippo的眼睛一動一動的,卻不曾變化表情。 
Sheva說:「我幫你做了簡單的治療,等到了合適的地方再找人幫你手術,想必問題不大。」 
Pippo聽他說著話,表情由僵持到活動,然後漠漠的笑了。 
「我剛才說過了,Andiry,這個貓鼠遊戲,你玩了太長了,大概你覺得有意思,但我不打算再奉陪了……」 
「不,Pippo。」Sheva把錶摘下來,「這次我說真的,你走你的,我保證從今往後我們可以不再見面,你的事情也不會有人追究。」
像是在回味Andiry那幾句話,Pippo目光在他的臉上游走幾圈,最終還是搖了搖頭:「是不是玩弄我讓你很有成就感?每次都是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,但每次你都不肯讓我痛痛快快的死,看我無比痛苦拼命掙扎,最後時刻拉我一把,你以為你是我的恩人,能讓一個人生生死死反反覆覆,你很過癮吧?」Pippo靠在椅背上望著他,疲倦而無奈,淒涼而辛酸,「我一直沒的選擇,一切都是你逼我的。但你玩了這麼多年也該夠了吧,這次再千瘡百孔我也自己來選,請你不要再救我,請你不要再做我的恩人,從今往後,你也別想再見到我。」 
他微笑的望著他,眼睛亮如星辰,他忽然伸出手摸了下Sheva的小腿部分,然後迅速從他褲腿處掏出了一把槍。 
為表誠意,Sheva並未反抗。 
他望著Pippo手握自己的備用手槍,不為所動,他說:「你如果不相信我,可以在這裏解決我也可以……」 
「你記得嗎?」Pippo忽然打斷他,說的卻是不相干的事情,「我剛剛和你認識的時候,你說:『做成功殺手要給自己留一把備用手槍,以防不時之需。』你教我把第二隻手槍藏在褲腿處,因為比較隱蔽,不易被人察覺……」Pippo端詳了下那把槍,「從那時起,我就習慣把我的第二隻手槍藏在褲腿裏……」 

他撐著自己慢慢站起來,「我的槍藏在我的褲腿裏,Andiry,你的槍一直藏在你心裏。」 
藏在心裏的槍。 
他舉槍對準Sheva,慢慢後退。 
Sheva覺得眼眶火熱,他也慢慢站起來,一言不發的望著Pippo。 
Pippo搖一下頭,「這麼多年,你做了那麼多事情,我知道你想要什麼。為什麼在最後時刻放水?我們是好朋友,我這次就幫你一次……但是你要記得,Andiry,你這輩子都要記得,是你殺了我……你要記得。」 

他慢慢後退靠在車上,一隻手打開車門。 
Sheva明白過來,向前走了幾步,「Pippo……」 
Pippo猛然開槍,打中對方胳膊,Sheva吃痛退後幾步。 
Pippo迅速轉身上車,發動時將槍扔在地上。 
他看了Sheva一眼,便揚長而去。 
Sheva站在原地,看著車後的塵土飛揚,無力感頓生。 
從此處到Bobo的公寓,大概還剩10分鐘的車程。


五 Erica

冬日的夜晚。
米蘭城深夜天寒地凍,令人不爽。

Sheva和Erica的組在跟一個案子,他們徵用了一間居民公寓,以便盯緊對面的工地舊樓,那裏是連續發生命案和交火的市區焦點,雖然警力集中,依然沒有收穫。
看起來像是熟練殺手犯案,找不出破綻。
因為地處居民小區附近,所以也不宜大規模的佈置警力,於是重案組使用了暗自盯梢的方法。
Erica任職督察,凡事親力親為,甚至替同事頂通宵。
她坐在陽臺邊的沙發上,望著監視器,整個人縮在紅色大衣裏,暖氣燒得並不算旺,屋子裏陰颼颼的。
冬夜城市氣氛很是蕭條,樓下的24小時超市無奈的亮著燈。
屋子裏的同事已經發出規律的呼呼聲,和窗外的寒風此起彼伏的呼應著。
這時有人敲門,用的是有規律的敲擊暗號。
前一秒還在打呼的同事蹭的一下跳起來,揉著眼睛興奮的說:「接班的終於來了。」邊開門邊對Erica說:「那頭兒,我先走了。」
打開門,對方卻是大愣,繼而提起精神,說:「您好!Andiry警官!」
聽到這個名字,本來一身頹廢的Erica也呼啦奔了起來。
Andiry警官裹得如基輔白熊樣的站在門口,「hi!兩位!」

他帶來了熱奶茶和cheese蛋糕。
盯班的同事叼著蛋糕,捧著奶茶,抓起大衣便走進裏屋,表示給他們留足空間,其實是要自己補眠。
Erica很高興,眼睛閃亮的問:「怎麼今天這麼好?」
Sheva呵呵笑:「加了一個多禮拜的班了吧,來慰勞慰勞你。」
Erica便抿嘴笑。
「盯得怎麼樣?有進展嗎?」
Erica聳聳肩:「還不是那樣,所以我說,其實在這裏生盯意義不大,人家在這裏做了幾次交易來了幾次火拼,不代表就拿這裏當根據地了……」
Sheva調整監視器看了看:「應該還是會有事情發生的。這幾天安靜得有些奇怪。」
Erica:「是嗎?」
Sheva望著她笑:「做督察還要親自上陣,你很拼嘛。」
Erica笑笑:「沒辦法了,一直沒人要,不拼養不了自己。」
Sheva沒說話。
吃完東西,Erica靠在沙發上打哈欠,Sheva代她在監視器前看對面的情況。
「你休息一會兒吧。」Sheva說,他扔給她一個毛巾,「去擦把臉。你臉色好差。」
啊?是嗎?
Erica有些尷尬。
她急忙坐起來,衝進衛生間,對著鏡子端詳自己。
嚴重的黑眼圈,皮膚是久不保養的乾澀,顏色蒼黃,有點點浮腫。
真是枉費了當年一代警花的稱號。
Erica思索片刻,眼疾手快的從口袋裏翻出一張面膜。

Sheva在看到Erica的時候,將奶茶大力咽了下去。
「大夜裏的,你不要這樣嚇人吧。」
Erica頂著白色的面膜,看不清楚表情,嘴裏含混的:「不要和我說話!會長皺紋的!」
Sheva望著她無法忍受的吃吃笑,被Erica一腳踹開。
Sheva不停的講各種笑話,逗得Erica無法讓自己的臉在面膜下保持平整。
逗鬧了片刻,Sheva忽然擺了擺手,「對面好像有點異動。」
對面樓頂的確有隱約的光影。
Erica說:「每天都會有了,應該是施工的人來檢查。」
Sheva沒有回答,他帶上耳機,認真的觀察起屏幕。
Erica從側面望著他,線條清晰堅毅,表情一如既往那麼專注認真,如同他們頭次見面,Andiry師兄眼睛裏除了「認真工作認真工作」外看不到其他。
像個小孩子,毫無情趣可言。
Erica想,然後在面膜下溫潤的笑了。
Sheva似乎感覺到她的目光變化,轉頭看她:「看什麼呢你?」
Erica轉轉眼睛:「Andiry,我們認識多久了?」
嗯……
Andiry想了想,一時沒有答案。
正待要回答,卻見對面樓內有光閃現。
憑藉他的經驗和反應,Sheva意識到有事情發生,他呼啦一下站起來,按響通訊器,叫起組裏的人員。
Erica被嚇了一跳,但也立刻爬起來,一把甩開白色面具。

警方行動。
雖然多年沒有親身上陣,但是Sheva依然鎮定自若。
警隊如流湧進,四周圍拉起警戒線。
大概是近期內最盛大的一次械鬥,各路狙擊手盯準廢舊樓廈四周。
明亮的大燈再次燃起,整個居民區亮如白晝。
20分鐘後,Sheva和Erica在樓口見面了。
Sheva的手腕擦傷,正坐在警車邊休息,一邊包紮,一邊和周圍人交代情況,Erica跑過來蹲在他身邊看他的手腕。
局面很混亂,擊斃受傷者眾多,周邊警官維持秩序。
Erica也被叫去管理秩序,整個過程持續到淩晨3點多。

塵囂散盡,大部分人馬紛紛撤退。
留下重案組的重要警員善後。
Sheva一直坐在原地講電話,看著人流在眼前晃來晃去,有人過來拍他肩膀恭喜他又做成大案子,有人和他請示是否可以離開,他點頭點頭。
穿過漸漸稀少的人流,Sheva看到Erica裹著肥大的紅色大衣站在遠處,頭髮胡亂挽起,被風吹得雜亂無章的飛舞。
女孩子的臉在白色燈光下越發的蒼白發青,她站在那裏默默的一口一口的快速吸煙,目無焦點,看起來十分疲倦。
一根煙很快吸完,她扔在地上,踩滅,對著手哈了哈氣。
原地轉悠兩圈,跺了跺腳,便又掏出煙盒,哆嗦著叼起一根。
這個情景Sheva十分熟悉,但一時忘記在哪裡見過。
他便走過去在她面前打亮打火機,幫她點煙。
Erica呼氣,說:「怎麼樣?搞定了?」她順手把煙盒捏成一團丟出去,遠遠的哐的一聲。
「破壞環境啊。」Sheva說。
她嗤的笑了一聲,仰起頭深深吸一口又用力吐出去,白氣在黑夜裏一點點散開。
時光荏苒,當年的漂亮女孩臉上也有了粗礪痕跡,表情和線條更加瘦削堅銳。倒是僅僅存在於記憶中那些精緻或敏感臉龐神情,始終不曾改變。
「這次他們大手筆啊。」吸了幾口煙之後她說。
「還是上次那批人?」
「差不多。真像割麥子似的,一茬又一茬。好像沒個盡頭。」 
「可惜沒有活口。」
她短促的笑了一下。
「就算有也不頂事。人家有好律師。」
「嘿嘿,Erica警官,你至少應該對司法程序的公正性有信心。」
「去他媽的吧。這國家根本沒有死刑。」
Sheva沒接話,她轉過頭看看他。
「Sheva,做什麼?我又不是要回到漢摩拉比法典時代。」
Sheva咳了一聲。
「Erica,都這一把年紀啦,不再適合扮憤青了。」
她楞了一下,也笑起來。
兩個人對著沉默了一會兒。
Sheva說:「好了!這次還算成功,辛苦了很久,回去補一覺,好好休息一陣吧。」
Erica點點頭,「是啊。連做個面膜的時間都沒有。」她拍拍臉,「再不保養就老掉了。」
Sheva笑了,拍拍她的肩膀,「傻丫頭。」
Erica覺得熱流隨著他的手傳導到自己身上,她下意識的伸手抓住Sheva的手,然後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。Sheva似乎愣了愣,但到底還是沒有拒絕。
Erica覺得自己周身疲倦的神經徹底放鬆,她聞到Sheva身上溫和接受的氣息,這麼多年了,Erica想,自己想要的也無非如此。
如果此情此景可謂天長地久,她也算求仁得仁了。
她輕輕親吻了下Sheva手腕處的傷口,然後放下來。
「真冷啊。手腳都麻啦――你要不要走動走動暖和一下?」
她向前走了幾步,走到Sheva前面。

Sheva還沒答話,卻覺得對面死寂無人的窗口上忽然有一線亮光掠過,隨即消逝。 
這是冬天的淩晨。
械鬥結束,樓上應該已經清理完,哪裡來的燈光? 
Sheva只覺得腦子忽然轟的一聲。
「Erica!!趴下!」
但是,晚了。
Erica的身體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用力推了一下似的向後踉蹌了幾步;
輕微的噗的一聲,她低下頭,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胸口。
緊接著又是一聲。
瞬息萬變間,連鮮血都來不及湧現
Sheva向她撲過去,在把她推倒在地的同時,子彈打在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,崩起的水泥碎屑擦過他們的臉和手臂。
周圍的僅剩的警察立刻判斷方位舉槍還擊。
Sheva拖抱著她移到警車後面。Erica輕聲呻吟起來。 

「Erica!」Sheva呼喚她的名字。
他大力扯開她套著的鮮紅色的大衣,米色毛衣上全是血。
借著微弱光亮Sheva看清了她槍傷的部位。
「叫救護車。快一點!」 
他仰起頭看著對面樓上的窗戶。對方在警方的火力壓制下很快沒了動靜,看來人不多。也許只有一個狙擊手。
「守住那幢樓所有出口。通知沒有情況的人立刻回來,兩人一組進去搜索。注意五層以下樓層的管道。」
Sheva吩咐道。
然後他聽到她在喃喃叫他名字。
Sheva低下頭看著她。她額頭上全是冷汗,臉色慘白。 
「救護車很快就來。會好的Erica。會好的……」
她笑一笑,表情立刻因為疼痛而扭曲。
她費力的大口喘息,嘴唇因失血而變的青白。
Sheva重複的說:「堅持一下,會好的。」
Erica努力的點頭:「我知道。」
旁邊有人過來要搬她離開,「警官,救護車馬上到。」
「好的!」Sheva把她上身抬起來,「Erica,我送你過去。」他伸手捂住她的傷處,感覺對方的鮮血急速湧動。
但是Erica忽然一把抓住Sheva的領口,「別……別動。別走……Andiry。」
「沒事的!」Sheva緊緊抱住她,「沒事的。我不走,我在你身邊。」
他們極其近的距離相對,女孩子無比絕望緊張的臉慢慢緩和下來,她看著Sheva緊張的表情,忽然默默浮現微笑。
她輕輕的說:「Andiry,咱們認識多久了?」
………………
有多久了?
「十五年?或者十六年了吧?」Sheva說。
「十五年零三個月。」
「有那麼久嗎?」
「久得所有人都不耐煩啦。」 

Sheva心像被揉成一團,他聽到自己聲音糾結嘶啞。
「Erica……」
「嘿!Andiry師兄……」
她靠在他肩膀上,抬起手指摸過他的臉。
「不會有問題的,你一個人,是吧?」
「嗯。」他說。
女孩吃力的笑笑。
「沒問題的。」他重複了一句。
Erica沉重的咳嗽了幾聲,她的手開始慢慢收緊,發出潮式的呼吸。
Sheva看著她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袖子,指甲幾乎嵌入皮肉,她的眼睛一直堅強頑固的盯著Sheva,徐緩在他臉上逡巡轉動,似要在一刻內將他的面貌深深印入腦中,永世不忘。
最後,她的眼睛定在他的嘴唇上,不再動了。
他輕輕的叫她的名字,沒有回應。
那一刻世界好像變慢了半拍,聲音和景象在身邊慢慢淡去,他抱著她如陷入異時空,眼睜睜看周圍一切消失掉。

很多年前,剛剛參加臥底工作,還擠在Erica的公寓裏,Kristing來米蘭找他。
看到他們一起躺在客廳沙發裏談笑風生,產生誤會。
Kristing一怒下摔掉了Erica家的燈。
Erica大聲對Kristing喊:「你把他當寶,別以為我就一定稀罕!!你還是打聽打聽我是誰再吃飛醋吧!!」
第一次見面就不歡而散。Erica在Sheva面前也絲毫不掩飾對Kristing的惡感。對方拂袖而去後,她還自顧自的站在那裏罵罵咧咧。

當天晚上,他們接受監察任務,在附近停車場整夜盯梢尋找機會。
夜深人靜的,沒有事情發生,Erica縮在車裏,睡得興起。
得罪了Kristing的Sheva輾轉難眠,終於在夜裏三點的時候偷偷爬進街邊的公共電話廳,用硬幣給Kristing打越洋電話道歉。
對面是Kristing一次一次憤怒的聲音:「別再打來了!」隨即掛斷。
他的硬幣用完了,悻悻的走出電話廳。
那天也是冷得硬邦邦的冬天,寒風颼颼的,城市裏湧動著黑暗。
黑暗裏,Erica裹著紅色大衣跑過來,她頭髮散亂,手裏捧著一兜子硬幣,跑到他面前,塞過去。
「道歉嘛,得有個誠意。女孩子都吃這一套的。」她教訓Sheva,又摸兜掏錢,「不夠我再去幫你買電話卡吧。」她不由分說的推Sheva進電話廳。
Sheva給Kristing打了很久的電話,Erica一直站在外面等他,她像今天一樣,蒼白疲倦,異常煩躁,一根一根的抽煙,跺腳哈氣,腳邊便都是滅掉的煙頭。
一會兒她便跑去超市買東西。
Sheva終於接通Kristing的電話,陷入長談。需要解釋的事情和需要保密的事情太多,他費盡口舌。
最終用完硬幣,他一抬眼,卻見Erica隔著玻璃呆呆的望著他,手裏捧著冷掉的咖啡和一張電話卡。
Erica見他放下電話,便揚著電話卡在廳外問他什麼,但Sheva聽不清楚。
隔著隔音玻璃,站在冬日寒風裏,Erica一直拿著咖啡和新買的電話卡等著,等著Sheva在打電話的間隙回頭看她一眼。
雖然很辛苦,但到底為什麼,Erica自己都不太明白。
於是歲月如流,一不留神就等了十五年。
不不,是十五年零三個月。


六 十分鐘年華老去

「警官,您沒事吧。救護車過來了。」
警員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,Sheva看了對方一眼,搖搖頭:「她死了。」
對方擔憂的看著他把Erica從膝蓋上放到地上。
「警官,您受傷了,還是先回去吧。已經派人包圍大樓了。」
Sheva似沒聽到,只是呆呆的看了Erica一會兒,便突然站起來,向對面大樓走去。
「警官,你沒穿防彈衣。」警員在後面喊。
「去他的防彈衣吧。」Sheva默默的說了一聲,他握牢手中槍支,沒有回頭。 

剛才那亮光是在十二樓左右。
狙擊手如果要逃走,應該是儘快到六層以下,趕在所有的出口都已已經被封鎖利用管道逃生。
不過搜索人員已經進入大樓內部,他要下到六層以下,也不是那麼容易。 

Sheva 衝上樓梯。拿耳機和他們對話。
「有發現嗎?」
「沒有。十層以下沒有發現。」
「仔細搜索。」
「讓人在每層樓梯口守著。」他說。 
――他似乎不想逃走。
他只是在等。
這個念頭在Sheva腦海中一閃而過。

穿過幾層螺旋樓梯,他在各類建材間穿梭尋找,他想那大概是自己或者Erica的仇家,也許是做臥底時候結下的。
既然如此今天就要解決掉,否則今後都要擔憂,而自己身邊的人也會受此連累。
這時,他身後忽然傳來非常輕微的喀的一聲。
Sheva迅疾轉身,面對他的是一隻冰冷槍管和逆光而站的狙擊手。
如果不是這裏建材零亂,他也許不會發出任何聲音。
電光石火間,幾乎是同時,他們開槍。
Sheva的右臂忽然一麻,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棍子。有血湧出來。
而對方也退了幾步,控制不住的彎下腰。
Sheva看到他用的是最專業的殺傷力超強的Rifle。
對方努力舉起沉重的狙擊用槍試圖重新瞄準,但Sheva沒再給他機會,用左手握住右手,穩定槍身連續開槍。
槍槍命中,對方整個人扭曲掙扎,帽子下的眼睛裏閃亮不甘,終於還是慢慢倒下去。
槍從他手裏慢慢滑落。
Sheva把槍交到左手,對準他又補了幾下。
他的四肢本能的彈跳,但沒有任何多餘的反應。
四周逐漸安靜下來,只聽得到對方沉重掙扎的呼吸聲,他還沒有死
Sheva用槍指著他警戒的走過去。
對方戴了頭盔,寬大的黑色風衣在他瘦小身上攤開。骨架纖細幾乎還是個孩子。
Sheva走到他身邊,用腳試探兩下,對方除了大力喘息和抽搐,沒有別的反應。
於是Sheva俯下身去,抓住他的頭盔用力掀開。
借著窗戶透進來的青白月光,他看清他的臉。
那一刻,Sheva身體僵硬不得動作,而他的意識已經代替他的身體跌坐在地上,他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。
Nina!
世界360度的在他周圍大力旋轉起來。
瘦弱的女生,盤在頭盔裏的頭髮全部散亂下來,平鋪在血泊中,與一片湧動的紅色糾纏。
Nina平攤四肢,整個人極具節奏性的抽搐抖動。
她的眼睛很黑很亮,在黑暗裏盯著Sheva,她的抽搐慢慢停止,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在最後的時刻,Sheva看見她對著自己牽起嘴角,做了一個近乎鬼魅的微笑。
雖然近乎殘忍,但異常絕望。
Sheva胃在瞬間揪成一團。他把槍扔在地上,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嘔吐,吐到最後什麼也不剩。 
Nina,Nina。Nina。 
她躺在那裏,被打斷的四肢彎成怪異角度。月光是很亮的青白色,女孩臉上也是一片青白。凸突的眼睛半睜著,但已經看不到黑色的瞳仁,嘴角的血沫不停的湧出。 

Sheva右臂的傷口漸漸麻木,鼻端是血液甜腥氣味和陳年腐敗氣息,腦子卻異常清醒。
他動一動身體,四周灰塵彌漫,如同一刹那間十年撲面而來的漠漠煙塵。 
――你注意點,別把水濺到他腿上。 
――你說說你忘記買了你就說嘛,還在那裏吹牛說什麼帶了英國貨給人家……你就別再——想把你的舊雨傘送給他,騙他說是福爾摩斯的遺物。 

女孩有黑黑的頭髮和同樣顏色的眼睛,永遠爽利口角表情。
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卡哈錢包裏帶著的照片上,那時候大家都只不過二十出頭。
一次大單子結束後,酒吧裏卡哈把錢包拿出來,帶一點害羞炫耀神情等著Sheva評判。
她只不過是個護士。沒有案底。沒有人命。

可最後還是這麼死了。
事隔六年之後,月亮這麼好的晚上。 
月亮那麼好的晚上。Kristing死了。 
她穿著短短白色大衣拿著厚厚的書去上課。
畢業舞會上她是所有人的皇后。
她能用牛肉洋蔥和土豆燒出好吃的雜拌湯。
叫火腿起司披薩的外賣。
大家搶著不去洗碗。
髒碟子丟在水槽裏。
大家亂換電視頻道看一會科學教育片或者白爛生死離別電視劇。
PIPPO坐在輪椅上裹著厚厚羽絨大衣。Sheva的圍巾比他的長一倍。Kristing教他簡單俄語。基輔天空明朗高遠,黑色枯枝盤虯如畫,雪地裏除了他們咯吱咯吱踩在上面再無人聲。 

如果能重新回到那個時候,是不是一切都能停住,美好如同童話?
只是不管科學如何發達變轉,可以觸摸的空間怎樣無限延長,時間依然像流水一樣不動聲色遠去,如雨落地面永不復回。 
很久以前把Pippo從血泊裏拖起來時,Sheva沒有想過以後的事。
他只是想不要他死。至少不要在他面前。可是最後,到底辦不到。
Kristing死的那天晚上,是她給他做的手術。
Sheva到的時候他傷口完全沒有縫合,血管神經全部暴露在外。而Kristing就倒在外屋的血泊中。
Sheva拖抱著完全失去意識的他一路走上高高樓梯,帶著他逃過不曉得多少次追殺。 
――Andriy,你答應過我什麼? 
我答應過你什麼?
Sheva輕輕笑起來。 
――他們都得死,我發誓。 
我發誓。你們都得死。 
那天最後確認的時候Sheva靜靜看著他很久。
人死了都是一個樣。那麼溫和好看的臉也不成樣子了。 
不過能死在自己愛著的人之前,到底是種運氣。
在這點上他值得嫉妒。

這麼久以來,其實他一直做著同樣一個夢。
他知道那是噩夢。
他一個人在微弱光亮裏頭慢慢走著,仔細辨認四周彷彿是地下溶洞,不停有冰冷液體滴下。
那些道路分叉曲折,他大聲呼喊可是沒有人來。
只有一個人一直不停不停的走。
遇到交叉點會停下來,辨認方位,確定一個前進的方向,只要一直向前可以走出這地方。
有時走了很遠,盡頭處卻是一片黑暗再也過不去;有時那些道路都是曲折相通,他走了很久卻依然回到出發的地方;有時甚至比出發的地方更加遙遠不可知。 
但是沒有可以停留的地方,亦沒有人在身邊。

I listen to the wind, to the wind of my soul. 
Where I end up, well, I think only God really knows. 
I swam across the devil's lake, 
but never, never, never, never
I'll never make the same mistake, 
No never, never, never…… 

Sheva看了錶。四點十一分。
從Erica死去到現在,整整十分鐘。 

Sheva站起身,接通通訊儀。
「兇手已被擊斃。重複一遍,兇手已被擊斃。A座警報解除。」
東方的天空有一點灰白色,月亮顏色漸漸淡去。
再不過多久,四周會有人聲嘈雜,新的日出即將來臨。
這夜晚對於這城市裏頭幾百萬人而言似乎並未發生,來臨的新一日還是同往常一樣的過,一日一日……於他而言也是如此。

終:
Andiry Shevchenko警官再次破獲大案,並且親自擊斃犯人,又成為了媒體爭相報捧的焦點。
在電視上,Sheva西服革履,神色冷靜。
「很感激市民的合作,也要感謝我的同事們勇敢的行為和精密部署……今後我們將……」
一間喧囂熱鬧的酒吧,很多執杯女孩子在大聲聊天。
其中一個女孩子對著電視讚歎道:「哇。這警察真是威風啊,近年來大案基本都經他手……實在不簡單。」她轉過頭對身邊的同伴說:「做警察做到這份上,真是求仁得仁了!」
小女生偏愛英雄警官,於是得來一陣認同的笑聲。
酒吧的角落裏,坐著神情冷竣的Bobo,他邊講手機邊喝酒。
掛上電話後,他瞥了眼繼續發表聲明的Andiry警官,嘴角慢慢掛起冷笑。
求仁得仁嗎?不見得吧。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全文完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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